日期:2016-7-15(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老屋里的童话
刺啦1声,小小的火焰照亮了老屋的一角。母亲左手放下火柴盒,顺手抓起一把备好的棒子皮,右手轻轻地递过去,等火苗蹿高了,母亲迅疾地把柴送到灶膛里,紧接着又添了一把柴,一股浓浓的青烟便从灶门里蹿出来,扑在母亲脸上,母亲顿时咳个不停。青烟气势汹汹地扑向房梁,撞到屋顶又折了下来,与又上升来的青烟撞个满怀,不一会儿青烟就占据了全部房梁之上的空间,翻滚着,继续向下压着,然后从屋门口夺路而出。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火苗舔着灶门,把母亲的脸映得通红。咕哒咕哒的风箱声像一把古老的时钟,报时声一直传到大街上,一天3响,从年头到年尾连绵不短。
灶台的那面连着土炕,一盘大炕把全部西山占据了海南看癫痫病哪里好,炕上的苇席经过多年的磨擦,泛着黄褐色的亮光,席头的破损处用布补着,奶奶就在有灶的那头躺着,浮肿的身子像一块巨石压着这个家。我在外面野够了,就跑回家里,爬到炕上或用火柴盒插火车,或去翻一本很厚的夹鞋样的书。那是父亲上学读过的书,我不认得字,只是喜欢看那里面的插图。有时也凑到奶奶身旁,用手按一下奶奶浮肿的肚子,奶奶的肚子立刻出现了一个凹陷。我总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凹陷艰苦地复原。我不明白为何奶奶的肚子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时候奶奶总是慈祥的抚摸着我的头,而母亲却把我喝斥到一边去了。
我不止一次地躺在炕上看着青烟填满老屋屋顶的空洞。等锅里冒出热气什么是原发性癫痫,热气升腾与青烟融在一起,房梁之上就一片白雾蒙蒙了。青烟扑在墙壁上,扑在房梁上,扑在屋顶上,大部分烟雾折了回来寻路逃出去,而就那末一小部分烟雾固执的留在了那里不肯走了,日积月累,墙壁、房梁、屋顶便变得像墨一样黑,像夜一样黑。房梁与檩条还黑得发着亮光,像是油了一层黑漆。后来用锯截旧房梁时,竟发现黑烟深入木质1寸有余。
夜幕降临,豆大的灯火在这样的黑屋子里像夜空中的1颗小星星。母亲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纺车开始吱妞妞地响个不停。奶奶的故事讲不动了,她翻来覆去的就那几个关于鬼狐的故事,还有些我听不懂的关于祖父曾祖父的往事。她现在只是静静的躺在炕头上,望望我,望望黑漆漆的屋顶,然后闭上眼睛,听我们娘俩说话,或是在与一些往事纠缠。母亲的故事多一些,但也有很多关于鬼狐的故事。也许在她们的内心深处只有这些是让人畏敬的。他还跟我讲孙悟空、猪八戒,也跟我讲贾宝玉、林黛玉;牛郎、织女;天仙配。她还跟我讲猴子捞月亮,东郭先生和狼,狐狸和乌鸦过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乡村除从说书唱戏里听来的故事外,就剩下流传千年的寓言与传说了。其中一个故事中的主角让我充满恐惧与好奇,它就是会说话的貔子。书生赶考住店,它在窗外学人说话;路人行夜路,它在路边的大树后学人说话;乡亲浇地,它在庄稼地里学人说话癫痫患者的护理。有很多人想逮住它,但没有一个成功。母亲说特别是在夜里听到有人跟你学话,你千万别理它,那是话貔子,如果你理它,它会把你带到一座枯空坟里去。母亲不止一次的说到过话貔子,奶奶也曾说起过。好像这类动物就在村庄外面某个角落里躲着,夜里就潜进村来学人说话。这类动物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极力的想象它的样子。我感到恐惧,更感到好奇!在潜意识里总想去遇见这个会说话的动物。我家的南屋里堆满了柴草,常常有些黄鼬,老鼠出没。有几次夜里我拿着手灯穿过天井的老榆树,来到南屋门口,心砰砰砰砰地直跳,我希望遇到它,又怕它真的出现。这样的举动折磨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父亲干活回来捎回了一些树枝,抱到灶前的上下兴奋地翻动着,久久不能停息下来。黑墙上被刚才几根树枝滑了一下,几道细长的白痕刷地刺了我的眼睛。本来是土黄的色彩,在这里却显得那样的白。那个时期是黑白的时期。而白是多么奢侈的色彩。你看队里的队长的脸多么黑啊,每天上工他都掐着腰,叽里咕噜的训话,我们几个火伴常常钻在人群里喊他黑锅底。其实其他的社员的脸也是黑黢黢的,但没有那队长得黑。你看6大爷一家人的脸多么白!6大爷在煤矿上班,每次回家都穿着洁白的衬衣,有时还把衬衣扎到裤腰里。他常常用白白的手捏着一块块糖分给我们吃。你看他家的房子多么白啊!听说墙皮是用白石灰抹得,每次我去他家都觉得晃眼。原来我家的房子也可以是白色的!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等父亲出门后,我就拿起树枝在黑色的墙面上划了起来。划一下欣喜一下,划一下欣喜一下,不一会儿灶前的那道墙上,便杂乱无章的划满了伤痕。几声呢喃,两只燕子进得屋来在房梁上绕了一圈出去了,我怔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屋里,在炕里面的墙上早就由于墙皮的脱落出现了几块白斑。有的因时间的缘由,白斑上又挂上了些许黑灰。我一时兴起,一下子爬到了炕上,用树枝1戳白斑边上的黑墙皮,早就裂开的墙皮一下子脱落下来,落到了被子上,刷啦啦的声音惊醒了奶奶,奶奶欠起身问我做甚么?我说我在画小燕子。奶奶又无力的躺了下去。我一下一下勾着墙皮,不一会儿那白斑真的很像一只飞翔的小燕子了!我又去勾另一个白斑,我又勾了个小猴子我又勾了个小兔子我又勾了个小马子我突然停住了手,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话貔子。可那个东西我没见过,不知道长甚么模样啊?我的手点在墙皮上不停的转圈,不知怎样去勾画了。正在这时候,母亲回来了,一看墙上被我整得跟大花脸似的,被子上落满了墙土,便厉声的把我赶下炕来,一边打扫着炕上一边数落我,吓的我哧溜就跑了出去。
到了晚上,我躺在炕上,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墙上那些动物就都鲜活起来,他们唧唧喳喳的说着话,做着各种动作。母亲仍然在纺线,父亲在吞云吐雾的想事情。他们听不到小动物们美好的歌声的,也看不到它们优美的舞蹈。这个我敢肯定的,由于父亲母亲的表情跟平常一样木然。我真想把我听到的、看到的讲给他们听,但又怕再挨一顿批评。
我不止一次的跟火伴们打听话貔子到底甚么模样。有的说像狐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尾巴;有的说像头牛眼睛大大的,蹄子大大的;有的还说它长着老鹰的头,蛇的身子不管我们怎样努力都想象不出它的样子。有很多次我试图完成我的杰作,但都不能如愿。我只是瞅着母亲看不见就偷偷的在墙上继续画些虫啦鸟啦什么的。每到晚上我就欣赏他们精彩的节目。我常常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我终究决定放弃勾画话貔子了。那个夏天的一个清晨,奶奶去世了。我虽然不懂的死亡的含义,但看到父亲、母亲都哭得很伤心。一些亲戚朋友也来了,人很多,出出进进的,最后就把奶奶抬走了。老屋里没了奶奶一下子觉得空荡荡的。我幼小的心灵也灰蒙蒙的。到了晚上,那些小动物们都像睡着了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看到在东面的墙上的一块白斑的轮廓越看越像奶奶愁苦的脸,她就那样看着我们一家3口安静的呆在昏黄的时光里。我不要那个话貔子了,它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我不能让这个怪物侵犯其他的小动物们。过了不久,那些小动物们又在晚上出来跟我一起顽耍了。
这是我内心的一个小秘密,我曾悄悄的告知过几个小火伴,他们也说没少在黑墙皮上勾画自己的梦中的东西。也没少挨父母的骂。又过了几年,一栋栋的老屋结束了它们的使命,千百间的新瓦房站了起来,它们的内墙都用白石灰抹得亮堂堂的。厨房是厨房,客厅是客厅,卧室是卧室,人们的生活蒸蒸日上。我们一天天的长大,梦想越来越宽阔。而我常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就会记起那个黑白的时期,那个年逾百年的老屋,那个黑漆漆的墙上爬满我们斑斓多彩的童话。